理髮隨想

文

今年回國休假，未曾想碰上國內流感大爆發。可能是我久居境外，缺乏抗體，馬上就中了大招。 臥牀兩週才見好轉，假期也已不多。 就準備去深圳待幾天， 打算訪友。

因爲我出境一般是從廣州出發，所以來深圳之前已經做好了訪友結束，就直接回廣州的打算。 這樣一來，考慮到有很多行李要帶，就拜託深圳的朋友C君先幫我收快遞，免帶一部分行李。

於是到了深圳翻身地鐵站附近住下。

別說，我太愛這地鐵站名字了，真個吉祥

後來轉眼就是動身最後一天，但我老拖延症，竟然還沒有從C君處拿到我的快遞。

這天傍晚，C君恰巧加班，說是晚上十點多才下班。 沒辦法，今天深夜成了我取快遞的最後機會。 便隨便約了C君十一點見面。

大晚上還麻煩別人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

想到現在才傍晚，就按C君推薦找了家他公司附近的理髮店。

國外做頭髮又貴又爛，臨走前燙個頭美滋滋好吧

我到店裏已經是九點多，忐忑地問師傅，你們這幾點打烊，還來得及給我電個頭髮嗎？

Tony老師慈眉善目，沒問題的，坐好，一小時半能成。

但實際快到十一點了，Tony還沒給我取夾子，我不想讓C君下班還等我，有點着急，便催促Tony快些。

C君不愧爲摯友，就和說：“我已經下班了，我直接把快遞送到理髮店給你吧。”

不多時，C君便帶着快遞到了，我還沒有取髮夾，只好讓他先去裏面坐下等我。

Tony這時候來了一句主題句：

這是你老鄉吧

我愣了好一會，慢慢回想，C君好像確實是我老鄉嘞？ 我和C君初中就相識，到高中一直是同學，而中學同學一般都是老鄉的。

不過我很驚訝，又問Tony是怎麼看出來的，C君進門可是一言不發，沒道理聽口音。 況且大家都是廣東人。

這都十一點多了，不是老鄉誰等你啊？

這話頗有些一語驚醒夢中人，我如夢方醒，浮想聯翩。

在我的常用詞典裏，好像幾乎就沒有老鄉這個詞。 同大多數同代人一樣，我們進入家鄉的中學，度過題海，然後去往省裏發達地區的大學。 在我的觀念裏，這些中學的朋友，與其說是老鄉，其實在我眼裏更根本的標籤是同學。

我們相處的時光裏，學校是dominating的舞臺，幾乎大部分故事都圍繞此發生。進入大學後，劇目所及的人雖然來自五湖四海，但在我的眼裏大家其實都更類似於同學。 就算於中學的同學再聚會，大家聊的也是學校和就業。

老鄉這個詞，從因它的土味羞與提起開始，不知不覺在我腦海裏已經被遺忘。

但我轉念一想，對於理髮師來說，這個詞的分量是很重的。重到了他看見有人爲了朋友深夜來訪，只覺得可能是老鄉。

我驚覺對與很多人來說，如果沒有按部就班從高中到大學，那老鄉在他們的生活裏太重要了。

我想起認識的不少體力勞動者，他們不管是找工作找住處，還是去嫖娼賭博，往往都是老鄉帶着。 老鄉構成了他們相當重要的社會網絡，也是他們眼裏最重要的社會標籤。

看起來我似乎“再發現”了一個很顯然的常識？不過我覺得，這很有必要。 我感覺時時刻刻留意生活小細節是個好習慣，尤其是如果它讓你感到驚訝。

你可能會撿起許多自己本不該遺忘的東西：

世上有許多人同你的成長背景全然不同，因此有着全然不同的社會關係和身份理解。

囿於自己的思維定勢，便很容易一葉障目，當局者迷啊。